不是每个梦都可以成真的，但我们的天性就是要追逐它，不是吗？
《不是每个梦都可以成真的》是蔡明亮先生交给我们的《脸》的背景资料中的一篇日记。读到这篇文章的时候，不禁想起了影片邀请阶段与导演制片的数十封邮件往来，虽然不是每个梦都可以成真，但是人类的天性就是追逐它，不是吗？而且影促会很幸运，2018年，新年的第一个周末，蔡明亮的《脸》就将在大陆初映。
蔡明亮作品《脸》剧照，版权归艺术家本人所有
前些年打击盗版的事情弄得沸沸扬扬，一时间蔡明亮影片的大部分网络资源都被清理干净。网络维权原本是个很正常的事情，到了艺术电影上却变得处境尴尬。由于这类型电影本身的特质以及较少的受众，使得他们很少有机会进入正规的商业渠道，不少导演为了能让自己的电影能和观众见面甚至不得不与盗版结盟。也正是如此，当这一批由盗版文化滋养的观众面对蔡明亮的决绝，双方好像一下子站在了对立面。或许，想想马尔克斯当年死也不愿意来中国的倔强会更容易理解蔡明亮今日的坚持吧。
起初选择“棱镜现实”这一主题的时候，亚洲导演中最先出现的就是寺山修司与蔡明亮的名字，而这两位导演的影片都拿得非常艰难，寺山是因为作者过世，其当年的发行公司早在80年代就已全部倒闭，蔡明亮先生的作品则是上面提到的原因。而随着进一步的接触，我们发现，蔡明亮对于这一事件的处理，实际上也映射出了他对电影，以及自己作品的理解和态度。虽然近年来很少有机会再在影院或者电视媒体上看到蔡明亮的作品，但只要稍加留意就会发现，其实他的活跃度一点也没有变低，只是放映场地从以前的大荧幕转到美术馆了而已，这是导演的意愿。那么，蔡明亮的影片应该被怎样观看，他影片中的一些关键点或许可以给到一些提示。
演员
蔡明亮影片中最大的一个特点无外乎是演员，几十年间，他拍了数十部长短片，演员却始终都是那几个，而李康生无外乎是最特殊的存在。他如同作者的签名一般贯穿了蔡明亮所有的作品：从青年时那个与父亲关系紧张的少年“小康”，到如今在世界各地行走的中年“小康”。
作品《行者》截帧，已经不再年轻的李康生与蔡明亮的电影一起成长，随着生命的变化探讨新的主题。图片版权归艺术家所有
熟悉蔡明亮的观众都知道李康生是蔡明亮在街头发掘的演员，从1992年出演他的第一部长片《青少年哪吒》开始，他一直在蔡明亮的戏中扮演着“同一个角色”。纵观蔡明亮的作品，单纯的从电影工业的立场将李康生看作一个演员似乎太过于简单了。可以说，早在创作初期，李康生就已经成为了蔡明亮创作中的一个媒介，借着李康生的身体，蔡明亮将他不同阶段对于电影和生命的理解通过影像表现了出来。到2013年，李康生才能在金马封帝便不难看出，蔡明亮对于表演，对于电影的理解和一般观众乃至整个体制之间的偏差。
蔡明亮作品《脸》剧照，让李康生与尚·皮耶·李奥这两张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的面孔相遇便是影片《脸》的缘起。摄影：William Laxton，图片版权归艺术家所有
从《脸》的创作手记中可以得知，蔡明亮的电影创作早已经不是从剧本开始。在接到卢浮宫的邀约后，他首先是考虑的是李康生和尚·皮耶·李奥的相遇，台湾的小康与卢浮宫的相遇。他谈到曾经想过各样的办法，包括让李康生在卢浮宫前面卖钥匙链……甚至想过要放弃，而最终故事因现实生活中母亲的病逝展开了。李康生饰演了一名在法国拍戏的导演，戏中，他的母亲离世了。可以看到，蔡明亮的创作如同生命一样是一个自然生长的过程，正因如此，他的演员作为一个生命体，自身变化的也成为了作品的一个部分。
时间
作为典型的作者电影，时间的处理在蔡明亮的影片中是非常具有特点的。这也是不少人对他的电影非爱即恨的一个重要原因。一般来说两小时的电影往往会将时间浓缩，以更完整的展现故事，或者表现主角的心理变化，蔡明亮的电影中时间却常常是和现实世界中一致的，甚至是更为缓慢的，而通常，即便现实当中，人们也要回避这一时刻的存在。无论是哪种文化，我们都被灌输过时间的重要性，当我们看到电影里的主角用一顿饭的时间吃饭，一泡尿的时间去撒尿时，我们的内心是焦灼的。
《爱情万岁》电影截帧，剧中杨贵媚饰演的售楼小姐在影片结束前坐在长椅上整整哭了7分钟。图片版权归艺术家及中影公司所有
太阳尚未升起，一切都被淡青色笼罩的凌晨，《爱情万岁》中的杨贵媚坐在公园的长凳上哭，一开始你只是有些动容，可是她哭了那么久，她已经不是荧幕上某个哭泣的角色，而是一个坐在你身边的人，你甚至开始搜肠刮肚的找一些词来安慰她，或者你都忍不住要和她一起哭了。
2014年《玄奘》剧照，剧中李康生饰演的玄奘在宣纸上一睡就是一个多小时。因为中风的缘故，演出比预想中时间更长，蔡明亮谈到，如果真的动不了躺在那里也是成立的。由此可见蔡明亮对于演员与其作品的关系的看法。图片版权归艺术家所有
近年来的作品中，蔡明亮对于时间的处理则更加极致，2014年，他导演了一部戏名为《玄奘》，两个多小时的戏，李康生睡去了大半的时间。系列短片“行者”中，李康生用了慢镜头一般的速度在各个城市行走，相比起周遭的日常时间，又一个时间维度被拉入到蔡明亮的作品当中。借着这种时间上的错位，观众不得不从梦中惊醒，不得不重新去审视自己所身处的时间线。
空间
以上截帧分别来自蔡明亮电影《青少年哪吒》以及《你那边几点》，可以看出两个场景几乎是一样的，而类似场景也时常出现在蔡明亮其他电影之中。图片版权归艺术家所有
或许是来自戏剧学习的经验，又或者是童年时期的影院记忆，从早期的电影开始蔡明亮对于空间的处理便是独具特色的，而这种处理能力后来也拓展到了荧幕之外的作品展示空间之中。蔡明亮的电影里，主要剧情往往就发生在一个狭小的室内空间里，经常出现的场景包括客厅、厨房、卧室、卫生间，以及建筑物中空旷的楼道间……这些非常日常化，但又舞台化的场景与一比一的时间一起塑造出了一种既真实，又异样的时空感。它常常连接着主人公的情绪，使观众产生一种无法逃离的感受。一如《爱情万岁》中那个待售的二层空房，又如《洞》中与世隔绝的公寓。
蔡明亮电影《爱情万岁》截帧，狭小而封闭的楼道也是蔡明亮电影中经常会出现的场景。该剧中楼道，以及楼道外的声音所营造的空间在影片中起着重要的作用。图片版权归艺术家及中影公司所有
而同时，他通过音乐与歌舞的运用，塑造出了另一个空间的维度。特别是只对嘴型的歌舞片段，和穿着奇装异服扭动的演员都好像是来自遥远的异空。这种对于多重时空的塑造将现实衬托得更加荒诞，现代人的心灵与现实间的巨大缝隙也展露无遗。
以上截帧分别来自蔡明亮电影《洞》以及《天边一朵云》中的歌舞片段，图片版权归艺术家所有
近年来，蔡明亮逐渐从大荧幕走向美术馆，跟他对于空间的理解和运用是不无关系的，同时也说明了作为一个艺术创作者，他希望自己的作品在怎样的空间中被怎样被观看。起初展览选了作品《是梦》，但是导演以这件作品只能以影院装置的形式展出婉拒了。看到《是梦》在美术馆里的展出效果，再看《郊游》对空间的使用，我想我们应该尊重创作者的意愿，毕竟空间一直以来都是艺术作品的一个部分。
蔡明亮电影《不散》截帧，当陈湘琪饰演的放映员进门的一刻，蔡明亮用镜头创造了一种类似美术馆的观看经验。图片版权归艺术家所有
蔡明亮作品《郊游》在美术馆的展出现场
作品《是梦》展览现场，图片版权归摄影师coco所有
当然，蔡明亮电影中还有许多重要的元素，短短一篇文章是不够的，笔者也远远不能达到研究者的水品。所以文末，我们特意附上先前提到的导演的这篇日记，让影迷朋友们也可以从中去体会蔡明亮的坚持。
影片《是梦》剧照，图片版权归艺术家本人所有。
不是每个梦都可以成真的
2009/2/16 蔡明亮
《脸》最初的构想，是因为尚·皮耶·李奥与小康。
让这两张影响我最深、一中一西时空相隔四五十年的脸相遇，是我的梦。
没跟自己心仪的演员合作成，并不是第一次。最早《天边一朵云》的原始构想，女主角是萧芳芳，想请她与小康配戏。当时飞到香港，亲自交给她故事大纲。她读了，打电话邀我喝茶，以身体健康为由不宜出国拍戏（故事场景发生在日本），温柔地婉拒了我。
芳芳小姐曾在柏林电影节看了《爱情万岁》，在旅馆留了一张表示赞赏的字条给我。对于我的邀约真正让她却步的，也许是故事大纲裡所涉略的情色议题。这也许不是她习惯的体裁，更何况当时她身为护苗基金会的代言人，长期关心香港的儿童与青少年教育，在她的演艺形象上必须有所考量……不管用何种理由拒绝，当时的我也只能欣然接受。
去年底，看“进念剧团“在台北的演出，遇到我的老友演员甘国亮，他与芳芳小姐也熟，聊起来，心裡还是非常希望有一天可以跟我心目中伟大的当代女演员合作…。这个机会太淼茫了，可是谁知道呢？
张曼玉也是我心仪已久的演员。《河流》在柏林影展竞赛，她是评审，当时她毫不忌讳地跑来跟我打招呼，表达对影片的欣赏，还提出了意见。《你那边几点》想邀她与湘琪对戏。当面长聊后，她很客气地透过助理用电话婉拒了，没说什麽理由。也许是戏份太少了，以她的位置，婉拒是合理的。我倒觉得自己太天真了。
《脸》最初的构想，是因为尚·皮耶·李奥与小康。让这两张影响我最深、一中一西时空相隔四五十年的脸相遇，是我的梦。跟张曼玉、萧芳芳这样的演员合作，也是我的梦。
当莎乐美的素材进入这部剧本，我最早想到张曼玉。在剧本酝酿的三年期间，我们总共见了四、五次面，她也对罗浮宫这个计画有兴趣，却隐隐的有所保留。这个保留我是可以理解的，张曼玉是知道我电影的，也许她也一直在想自己到底适不适合演我的电影。
第一稿剧本寄给她不久，也是透过经纪公司婉拒了我，也没说任何理由。我有点失望，但也没有觉得需要积极地挽救什麽。每次有人拒绝与我合作，我都是这种反应，我相信并不是每个人都觉得自己适合来演蔡式风格的电影，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和选择，都应该给予尊重。
我还是希望有一天可以与张曼玉合作，即便这个机会依旧淼茫。
蔡明亮作品《脸》剧照，摄影：William Laxton，图片版权归作者所有
在此，VCD影促会送大家一张《脸》的剧照，祝大家新年快乐！梦想成真！
明日还有蔡明亮独家专访奉上。
☞ 蔡明亮作品《脸》放映信息 ☜
时间及场地
1月6日 20:00 三里屯使馆区 法国文化中心
单场购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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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四季影展
2017冬季展实用信息传送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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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四季影展
Lumen Quarterl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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